老月睡

感觉好像大家都走了,就剩下我在原地,我是一个没用的笨小孩。

无问

无问


国设,苏露同体,雷者自避。


王耀站在一座桥上。


桥上是熙熙攘攘的人,桥下是安静流淌的河。他看见风留恋过路灯的光辉,留恋过橱窗的温暖,留念过他的脸颊。最后和河水一起流淌着,到不知名的地方。王耀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,又吐出蒸腾的热气来。他的耳朵冻的有些红了,风把他的发丝往后吹去。他却只是拉了拉围巾,没有离开这个风口。


他一直站在一个流浪的老者前,听他拉手风琴。都是些非常老的曲子,这个老人的视力似乎不太好,王耀站在他面前好久了也没见他说一句话。


他佝偻着身躯,蓬头垢面,衣衫褴褛,胡子邋遢。手指上长满了厚茧,指甲缝里还留有些污垢,指甲盖有些龟裂了,手背上还生了冻疮。是被生活压迫的凄苦模样。


但是这和他的音乐却不相符,华美的曲调,圆润的音阶,仿佛拥有魔力。这让人很难相信,这美丽的音乐是从这个老掉牙的手风琴里发出来的。它就像一位穿着粗布料的美丽女人,老老实实地候在这个老者身旁,陪他一起看风过河岸。


过了很久,这个老人还是拉着他的曲子,王耀只是轻轻地抖了抖冷着的腿。


这个老者饱经风霜的眼神终于落在了王耀身上,他拉着手风琴的手停下了,美妙的音乐戛然而止。就像无语的知情人一样,他沉默了一会,拉起一首王耀熟得不能再熟的曲子。


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

树叶也不再沙沙响

夜色多么好

令我心神往

在这迷人的晚上

……


王耀无声地笑着,他扬起头来,呼出口热气。



“我们应当在工农阶级中……”王耀看着这个年轻人正指着书里一行字念着。他现在人在陕甘苏区(1),几个学者刚刚从苏/联回来,他们正在商讨下一步的对策。国/民/党的态度仍然非常不合作,尽管已经成功转移,但是依旧不敢掉以轻心。腹背受敌……王耀皱紧了眉头。


他揉了揉书的页脚,有些心不在焉。学者们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,沉默了下来。过了一会,王耀才好像突然惊醒了似的,忙道,“抱歉,我走神了,请继续。”


在前头的那位年轻人犹豫了一下,从怀里拿出封信来。他把它按在桌上,工工整整地摆在王耀眼前。俄语的署名,熟悉的笔迹,他的眼眶先是放大了些,然后又变得微红,微微抬头,众人回避开他的目光。他低下头来握紧拳头,指甲一点点埋进肉里,过后又呼出口气来,好像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。学者们没有说什么,只是安静有序地离开了房间。


“咔嚓。”门被轻轻带上。他并没有很快的拆开这封信来,他拿起钢笔在其他纸上写了几行字,又把它们划掉。实际上也没什么好写的,他根本没看,又怎么回信呢?


他拿起那封信,来到窗前。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,外头已经下起了小雨。雨落在树的绿叶上,溅在玻璃窗上,模糊了外面的世界。他把窗子打开了,风涌了进来,冷得他一哆嗦。


他这才拆开这封信来,倚靠在窗前,听风吹雨。


“亲爱的小布尔什维克:

        距离上一次我们见面,或者说我们通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。我给你寄过挺多信的,但是你总是很少回。我问过来我这的一些同志,他们说你非常不容易,很难会回信。我很清楚,我也能够预料到,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多多给我写信,这样我就能教你更多东西。毕竟拥有一个老师,好过你自己学。”


王耀轻轻地笑了出来,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收到伊万所谓的信。在转移途中,他居无定所,想要打个电话都是要偷偷摸摸地拜托线人,而且一般情况上他们基本不打,怕被一些人偷听了去,那对组织上下都是极其严重的影响,更别说收信了。


可能是在之前的地址吧?只不过当初被战火肆虐了一遍,估计连粉末都不剩了……王耀摇了摇头,本来想着转移后找个机会去看看。现在想想还是算了,国/民/党的特务没准还埋伏在那呢。


“我亲爱的小布尔什维克,我很想念你。听来的同志说,你们的转移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。

他们说战局紧张,非常危险,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轰炸机,兵线封锁。但是我知道,你一定不会有事,我相信你。”


王耀深深地吸了口气,前不久被子弹划过的伤口微热。就像在提醒王耀,它还没有愈合。他抹了抹眼睛,可是抹不掉什么,或者说他根本没有什么要抹掉的。


没什么大不了的,他这样对自己说着,以前戒毒瘾可比这疼多了。可他还是有些难过,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。以前没有人关怀他,而现在不一样了。可是人在得到第一个东西的时候就会想要第二个东西,想要第三个东西。别否认,没有人可以幸免。


这封信,他看着看着就想落下泪来。他想起那些在转移中牺牲的孩子们,一个师的师长不过几十里路就会换一个。年轻的生命啊,就倒在了征途的泥泞里。


我一点也不容易,我不认为你能感同身受。


接下来就都是一些琐事,然后又有几页讲了一些方针政策,建议提醒。王耀一字一句地小声念着,好像要把这封信给背下来,把这一字一句记在心里。


几页的信终于看完了,王耀皱起眉来,他把信纸翻来覆去,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搁在了桌上。他转过身去,在柜子翻找着火柴。他找了老半天,终于是找到了小半盒火柴。他拿出一根,划出一道小小的光来。刚想连信带纸烧掉的时候,就看见信封里面有几行行小字。


“白额雁每年都会乘着风到鄱阳湖去,可惜你已经不在那里。”


“不过还好,我的这封信可以跟着你们的同志南下,来到你身边。”


王耀的眼睛又滚烫了起来,他把信纸烧掉了。这个时候火柴刚好燃完了,他打算再划一根。他的手指触及这信封,油纸制的外面,有些毛燥的内面,他用手稍稍搓捻了一下。

罢了,留着吧。


他把信封丢进柜子里。

过会,他又拿了出来再看了看,整整齐齐地把它压在书下面。





这个老人一边拉,还一边低低地吟唱着。他沙哑的声音就像破旧不堪的老风箱,吱吱呀呀地哼出上个世纪的故事。

王耀也跟着轻轻唱起来了,他的声音还像几十年前一样年轻,唯一不同的就是――


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

默默看着我不做声

我想对你讲

但又……


他在这里静默了,不再出声,刚才的歌已经随风飘散了。

咯噔一下,他的眼角掉出一滴泪来。

原来还没有干涸吗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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