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箱子的云朵
露中，异世界
门口的橡树结了橡子，上面停了两行的白鸟，她们的眼角旁边有着橙黄色的吻。王耀披着一件羊毛衫看着那些鸟，他用手拉紧了衣服，挨着门坐了下来。
他看见太阳的半边脸在一点点地磨灭，启明星亮了。鸟群突然飞走了，她们带走了一树的橡子，没给王耀留下一个。王耀站了起来，他挥着手驱赶她们，“去去，第一次见你们这些馋嘴的家伙……”他话音未落就咳了几声，手摸了摸胸口，然后低下头来看看地上还有没有橡子。
“小喀秋莎们给你添麻烦了。”王耀抬起头来就看见这人，手上提着一个老大的箱子，上面挂了把锁。刚刚附近明明都没有人的。王耀摸了摸鼻子，他站了起来，“对啊，你要怎么赔我？”
“给您表演一个魔术怎么样？”他漂亮的紫黑色眼睛像刚刚升起的启明星一样，“我是一个魔术师呢！”
“好啊，我还是第一次见呢，”王耀笑着看着他，他又拉拉衣服，侧了侧身，“进来吧，我不想在外头吹冷风。”
伊万理了理帽子，他看见屋里温暖的光，还有面包的香气。
“你要给城里的人表演？”王耀坐在摇椅上看着书，他扶了扶自己的单眼镜片，靠着炉火，伊万可以从他镜片的反光里看见自己的影子。“行啊……你可以去收点表演费来付我的房租。”
“你同意了？”伊万把自己的魔术棒放下，他显得惊讶极了，“不然我一直养着你这个吃白饭的吗？”王耀把书合上，微笑着看着他，“我当然同意。”
“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演出呢？”
“任何时候。”王耀轻轻摇起自己的椅子来，他咳了咳，用手摸了摸胸口。
“耀哥哥，给你果馅饼！”一个金发的小孩子一阵风似的跑进来，把篮子塞到王耀怀里。“盲阿婆又做了这么多吗？不是说了不用次次往我这送啊。”王耀把篮子放到桌子上，他弯下腰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脑袋，“来，带些鸟蛋回去给盲阿婆。”
“不！阿婆不盲了，她的眼疾好了！所以这次做这么多馅饼是为了向哥哥道谢的！耀哥哥之前一直很照顾我们。”孩子眨巴着他的眼睛，他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裤子，他的一只脚是机械的骨架。
“哦？阿婆的眼睛好了？”王耀拿出几块馅饼来，放在壁炉上烤着。“嗯，阿婆说有一天晚上她梦见了一群鸟，还梦见了很多很多的云朵。第二天起来就能看得见了！”王耀听着他的话眼神突然黯淡了几分，但是他没有再问什么，而是把刚刚热好的馅饼塞到孩子嘴里，“来，吃一点。”
“嗯…嗯唔，那耀哥哥我先回去了！”那孩子咬着馅饼，又和风似的往外冲，“哎呀！”王耀抬起头来就看见伊万和他撞了个满怀，小孩连忙从伊万怀里出来，急急忙忙地出去了。“哎！这孩子。”王耀站起来，却已经看不见他的影子了，“没事，小孩子嘛。”
伊万把大衣脱下来挂在了衣架上，他把门带上，走了过去把王耀抱在怀里。“以前再怎么急，撞了人总会道歉呢……”王耀的头倚在伊万的肩头，小声嘀咕着。
“没事。”伊万抬起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。王耀离开他的怀抱，转身拿了一块馅饼，吹了吹，塞进伊万嘴里。“好吃吧？”
伊万看见自己融入进王耀那璀璨和火光似的眼里。他把腮帮子鼓得满满的，点点头。“下次吃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……”王耀笑着自己也咬了一口馅饼，这馅饼干的好像要把他呛出泪来。他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，又把茶递给伊万。
“多吃一点吧。”
“耀哥！”门被人推开了，一个女孩子走进来，她头上带着花环，脸上微微泛红，笑得很开心。王耀停下打理书架的手，转过身来看她，“哎呀，伊莉莎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我要和塔塔尔结婚了！耀哥要来吗？我们还请了那个魔术师！一定会很热闹的！”那小姑娘笑得像春天里的花一样，向着阳光。“好啊……伊莉莎，你怎么没有戴面纱了？”王耀走过去，把手里的掸子放在桌子上。又顺手把墙上挂着的一条链子取下来，“不戴也好，都是那么好看，戴着做什么呢？”王耀把链子给伊莉莎戴上。
伊莉莎摸着那条链子，就像冰河里的石头，凉凉的，她抬头笑着对王耀说“以前哪有现在好看呢？”
王耀呆了呆，他刚想说什么就被伊莉莎打断了，“耀哥，就这么说定了，下午来哈。”她说完这句就离开了，王耀倚着门看着她的身影朝下一个人家去。
鸟群在空中飞舞着，伊万挥动着魔术棒，他的魔术真的很厉害，好像可以搬来满天的星辰，可以变来远山绿水，可以把假的变成真的。
王耀坐在椅子上，他看着神父的念起神谕，看着新人迫不及待的愿意。他掩面咳了咳，泪在眼里打转着，一抬头就看见伊万挨着他坐下。王耀把头靠在他的肩上，任由泪水湿掉了他的肩头。
“伊莉莎是个好孩子呢……她有点害羞，她很善良，会在春天的时候去帮鱼儿回游。塔塔尔呢……是一个超级厉害的机械师呢，他帮小金吉尔造了个假腿，他自己的手也被恶魔妒忌过呢。”王耀看着他们交换戒指，看着他们宣誓，“你看他们现在多幸福。”
“对啊，多幸福。”伊万把王耀揽在怀里，他觉得王耀有些瘦了，至少比当初第一次见他瘦了些。“多吃一点，耀。”
“嗯……”
人群里，小金吉尔正撒欢地跑着，阿婆在他后面有些跟不上，他不是机械腿了。
“我宣布，你们二人正式结为夫妻。”神父终于把最后一句话念下了，“现在，新郎可以吻新娘了。”
火光突然染红了天空，王耀看着那些开在空中的花朵，伊万正挥舞着魔术棒。
“真美啊……”
“这天越来越冷了……”王耀看着外头的风呼呼得捣鼓着窗子，他靠在窗边，看着外头的橡树摇摆着它的枝干，它的叶子却没有掉落下来。
“呼呀。”伊万从外头进来，带了一阵猛烈的风，吹得王耀一个哆嗦，他又咳了咳。伊万见状，连忙把门关上，又脱下大衣，唯恐带了寒气给他。他走了过去，抱住他，王耀在他怀里蹭了蹭，“你还是要每天出去表演吗？明明都这么冷了……”
“嗯……不过很快就好了，很快就可以完成这次演出了。”伊万抱起他，将他放在沙发上，又把毯子给他盖上，给炉火里添了些柴火，又想起身给他端点热茶。王耀突然拉住了他的手，伊万停住了，他坐了下来，把王耀的手反握在手里，冷冷的，像一块捂不热的冰。
“辛苦你了啊……说起来明明我才是主人呢……却天天让你费这么多心。”王耀半眯着眼睛望着他，漂亮的琥珀色，像琉璃石一样，伊万看着他的眼睛就会想起龙，和龙的眼睛一样。他没有接下这句话，而是继续揉搓着王耀的手，想要把它捂热乎些。
这个房子突然安静了，好像只有两人的呼吸声。伊万听见炉火里火花跳跃的声音，听见木柴断裂的声音，听见王耀睫毛颤动的声音。他突然不可言喻的悲伤起来。
一个没有心的人突然不可言喻的悲伤起来，这个人他现在握在手里，却握不紧，就像拿手去接水一样，最后也会一点一点地流逝走，一丁点都不剩下。王耀却轻轻地笑起来，这个笑脆弱极了，就像炉子里飘向空中的小火苗，一会就烧没了。他把手握紧了，伊万抬眼看向他，他突然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声音，就像活在他胸口里。
他做了一件他来时就想做得一件事，一件不好的事，一件大概是玷污的事。但是它又是那么神圣，和那天伊莉莎婚礼上神父念着的神谕一样。
他低下头来，在王耀的眼角上吻了一下。窗外橡树的叶子突然一瞬间全部脱落了，合着满天的风，开始飞舞，飞舞去远方。
“万尼亚……？或许我可以这么叫你……你知道吗？我们这，从来没有冬天呢……从来没有过……”
他低低地，低声说着。
王耀开始变得嗜睡起来，他在吃饭的时候，喝茶的时候，看书的时候，都会不自觉地睡着。窗外的橡树已经是光秃秃的了，而伊万也不再是每天出去表演，有的时候是三天一次，有的时候是一周一次，有的时候大半个月都不见他出去。不出去的时间里，他就一直陪着王耀，看书，做菜。天太冷，没有客人来这个曾经热闹的小屋子，果馅饼也早就吃完了。
王耀会在半夜里突然醒过来，但是无一例外，伊万都在他身边守在他。他可以隐约看见伊万和启明星一样的眼睛，看进那星星里，王耀总会落下泪来。
他们都在等待着，急不可耐，却又希望时间凝固一万年才好。
终于有一天，风突然不再刮了。王耀很早就醒了，但是伊万也很早出去了。他就坐门口，一直等着，等着，黄昏来了，鸟群飞来了，在光秃秃的橡树上站了两排。
伊万也回来了，他提着大大的箱子，上头挂着把生锈的锁。他望着他，他说，“耀，要看魔术吗？”
“好啊。”王耀轻笑起来，就像当初他们初见一样，“但是在表演之前，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。”
“你要走了，是吗？”
这大概是一柄重捶，捶得伊万眼冒金星，头脑发昏，他轻不可见地微微点头。
“我就知道。”王耀又笑了，风也刮了起来，“我大概活不过今天，所以我要和你做一个交易。”
风越刮越大，大到伊万听到声音也是支离破碎的，但是那些话语却还是一字不落地传进他的耳里，敲撞着他活着的心。
“把箱子留下，我把我剩下的能力，生命，甚至可以是灵魂都给你，绝对比这箱子有价值得多，不是吗？”
当然了，伊万一直都清楚，他拿走的东西绝对比不及一位守护人的灵魂，最有纯度的灵魂。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了，对吧？”
“当然了，你也没有打算隐瞒不是吗？交易鸟这么大大方方得到处飞，还偷吃我的橡子，认不出来就不用当守护人了。”王耀笑着，他靠近他，一点点，一点点地靠近，风却也越来越大了。“我知道我的子民用了很多有纯度的东西来交换他们认为的幸福。但是，他们不能没有那些东西。他们一旦失去这些东西，冷冬就会来了。会有暴雪，暴风，野兽，一切他们不可抵御的东西。”
“而我，也没有办法保护他们，因为我会和寒风一起消融。”王耀终于来到他面前了，那双眼睛却有些黯淡了。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了，发绳也不见了。
“你后悔放我进来了？”伊万冷冷地看着他，王耀只觉得他的眼神比这风还要冷几分。“怎么会呢……任何时候都没有……”王耀的手扶上伊万的脸，“他们要的幸福我给不了，他们却又是那么爱戴我，太没用了，这样的我。”
“这不是你的错啊……”伊万感觉到他手的温度，冰冷的，“对啊……可是还是会忍不住自责，忍不住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……”
王耀笑起来了，“答应我吧，万尼亚，反正生命将在今天终结，下一个守护人也很快就会来了。”他的笑和之前的一样，一下子，就烧没了。
伊万听见扑通扑通的声音，活在他的胸口，但是很快又恢复死寂了，他的眼睛不再像启明星一样耀眼了。“不要这样啊……万尼亚。”王耀念叨着，他在伊万的眼角下吻了吻，然后把一颗橡子塞进他手里。“答应我吧……”
“我答应你。”
风猛然大了起来，非常非常大，大到伊万睁不开眼，他却觉得脸颊凉凉的，他学会流泪了呢。他听见风里王耀的声音，
“我喜欢你，万尼亚。”
箱子打开了，许多许多云朵飞出来了，有小金吉尔的体谅，礼貌，有盲阿婆的宽厚，有伊莉莎的谦虚，有塔塔尔的温柔……很多很多，直到风停了，太阳升起来了。
伊万也听不见身边人的呼吸声了。
他手里的橡子却发芽了。
伊万捧着手里的果馅饼，坐在门口，他看着太阳一点点的落进地里，直到他的小喀秋莎们呼啦啦得飞起来，飞到橡树上站了两排。这颗橡树是伊万用王耀送的橡子种的，转眼，已经长了这么大。一个守护人的灵魂足以让一个交易人永远不交易，不流浪。
他的心突然扑通扑通地跳起来，活在他胸口里，眼角旁正微微发烫。一阵风迎面扑来了，伊万抬头，就看见那人。
“万尼亚……好久不见呢。”
伊万又流泪了。
――――――end
终于写完了呢，最近总是很累，很难受，压力很大。因为比赛已经迫在眉睫，老师向教学部申请了15天的停课。
其实感觉真的有点痛苦，想要流泪，可是却学不会。为何为好事流泪呢？
一箱子的云朵可以去听一听，很好听哦。
莫名喜欢上谭维维。